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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冲突和重复劳作中实现精神的诊疗 / 胡斌 / 2014

在冲突和重复劳作中实现精神的诊疗
文/胡斌

近日,秦晋的个展“用骨头顺从,用皮肉示弱”在OCAT西安馆开幕,我虽然未能亲临现场,但是通过图片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三屏并置的影像作品《白沫》,重复熨烫旧衣物的影像与装置作品《二十九年八个月零九天》,再加上彩色绘画装置《握住我的盆骨》——在巨大的弧形墙面勾勒出影影绰绰的《晚钟》图像,上面的红颜色以红色石膏盆骨涂抹而成,如此简洁而集中地构成了她的展览。这几件作品都不是新作,但是却以新的场域氛围将其创作意涵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在我看来,秦晋的作品总体上给人以沉静的感觉,甚至有时不无诗意和唯美,但我从中读到的最突出的感受却是各种冲突。她主要选择隐秘的私人经验的话题,往往在温情中渗透着不安,在沉静中蕴藏着紧张和冲突,比如将承载个人记忆的衣服焚毁,以呈现出某种悲剧式的美感;比如将秋千悬挂在高层大楼的幕墙上,用熨斗将衣服重复熨平直至焦黄,在仿古的座椅下面装上两把明晃晃的铡刀;再比如前述将女性盆骨模型做成可以涂写的材质在墙面摩擦,于是,一个具象的带有身体体验的构件在充当使用工具的过程中不断耗损,化为无序或有序的平面图像。这些行动,或许正体现出她所说的细腻情感中所含有的粉色的暴力和残忍。她的近作《白沫》,通过和缓、静谧却又冷峻的镜头将幻灭的生命与母性的深沉体验传达出来,这可以视作是一次独特的心理诊疗的过程。
或许是不自觉,她所常用的元素和使用的方式均给人以冲突的力度。比如“火”,意味着毁灭,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那么的璀璨。她甚至于有点迷恋那种咆哮的火,曾经在腾挪空间的个展中点燃煤气罐枪,火苗喷射发出的声音骇人,却又使其兴奋。她经常强化那些对立的因素,在《白沫》中,布满斑点的衰老的皮肤与吹弹可破的柔润肌肤,即将死去的僵硬身躯与活泼腾跃的稚童形成强烈反差。这些冲撞性因素构成的精神张力正是处于某一生命历程中的个体内心所涌动的诉求,消耗、尖锐、紧张、冲突是使其获得安宁的方式。再则,她的作品经常出现重复的劳作,近乎偏执地重复烫平衣物,反复涂抹消磨一件件石膏盆骨,将带有暴力性质却又无趣的事物当作最为普通的劳动不厌其烦、不动声色地完成,这种自我强迫的行为也许正是解除内心不安的方法,然而也让人由此读到了某种“神性”的辉光。

秦晋的一些自述和相关评论倾向于将其毁灭和剧场化的行动表述为献祭的仪式,然而我更愿意看成是个体生命历程中的诉求表述。她曾有过不少关于自身成长环境及内心感受的描述,并且呈现出阶段性的变化,像在《白沫》中所包含的母女角色轮回的感受,与早期用“火”的作品相比就体现出了不同的成长认知,前者是拥有女儿之后对于代际延承的再体认;后者则表达了某种对于不舍情感的绝决态度。她的作品表露出强烈的要与这个世界及周围人对话的倾向,《和你再认识一次》《再陪你一会儿好吗?…2005》《亲爱的,请闭上眼睛》《握住我的盆骨和我说两句》《用骨头顺从,用皮肉示弱》……这些作品或展览名称就是明证,并且她所采取的对话方式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带有肉身体验的呓语。或许处于某种境遇中的温顺克制必将需要另一种对冲力来平衡,创作其实是把这层原本隐秘的内心冲动撕开了口子,让人看到其中的经脉,只不过她不想那么的赤裸裸,仍然要遮掩上一层婀娜的薄纱。